康顯揚校長抗戰年代求學經過(口述歷史)
我在抗戰年代的求學經過
口述 康顯揚
整理 康一橋
// 已故康顯揚校長多年前曾應香港浸會大學口述歷史計劃邀請,憶述他在抗日戰爭年代的求學過程,文稿由其子康一橋君整理,交本會網站刊登,讓紅藍兒女細閱康校長當時的校園片段與社會見聞,了解他在戰亂年代的生活點滴。康校長青少年時代的這份堅持和堅強,值得我們學習。//
我生於一九二三年,祖籍廣東順德龍江,祖父早歿,五六歲時隨父親到香港。動身前,雙親帶我到鄉間一所私塾開學,記得當天要從家裡把桌子搬到私塾去,還帶了母親做的甜薄餅,作爲拜師的一點心意。在孔夫子畫像前,老師把着我的右手在紙上塗了幾個字,還領我讀了幾句「人之初,性本善」之類的蒙訓章句。我在私塾只呆了三天,就算是「開學」吧。
離開順德,是因爲父親要到香港謀生。也許他憧憬着在香港生活會過得較好,便舉家一起去了,那時弟妹還没出生,全家只有父親、母親跟我三人。
我們先從順德坐木造的大渡到廣州,再轉乘輪船南下。印象中當時的輪船也不小,約千餘噸,晚上十時左右啓碇,出珠江口,天亮便到香港,在中上環一帶登岸,落腳處是九龍油麻地一個唐樓單位,比鄉下的居所狹小得多。
在香港安頓下來後,我被送進佐敦道一所在二樓的全日制女校讀書,校名早己忘記。後來聽父母說,我只在那兒讀了一兩年。可能當時幼兒園不流行,才安排我讀女校吧。校服白色,有帽子,依稀記得除了我,還有幾個男生,當然都不用穿裙子。家中僱了佣人,每天帶我往返家校,午餐也由她送來。
精武體育會小學
我在女校讀了一兩年,就轉到精武體育會小學,在此整整六年,直到小學畢業。
精武體育會小學校址在彌敦道和公眾四方街交界,即油麻地榕樹頭對面,中華書局現址;校舍夾在樓宇之間,後面有個操場,教學樓高四層,有學生兩三百人,男生較女生多。我們的校服叫「獵裝」,夏季白色,冬季深藍色,四季均穿短褲。
顧名思義,精武體育會小學由精武體育會主辦。校長葉錦華也是一位著名西醫,診所設在彌敦道。學校規模中等,科目有英文、國文、算術、體育、音樂、圖畫等。
這是一所很有特色的學校──學校大堂正中懸着一張霍元甲的大照片。一般學校上體育課不離打打球、跑跑步,這裏則教武術,學生都管兩位體育老師叫「黎師傅」、「歐師傅」,所授項目包括譚腿、功夫等等。此外,步操也是重要的一項,步點錯了,師父就會直着嗓子喊 :「出來!出來!叫你左右左,你就右左右!」懲罰是要你下個「一字馬」,不想腿受罪,以後便不會錯。兩位師父很嚴厲,我們卻也很聽話,對他們特別尊敬。
雖然學校注重武術,但孩子們都很愛打球,每天放學就跑到京士柏玩個痛快,因為住處離學校很近,我有時晚上也會回去打乒乓球。師生關係很好。
我在精武體育會小學的成績還算不錯,二年級後,都在班中三名以內。當時香港有一所叫漢文中學的官立學校,招收成績較好的學生,畢業後可晉身政府公務員。小六快畢業時,我被派往參加漢文中學的入學考試,初試通過了,複試卻没考上。
佛山華英中學
我小學畢業後,父親認爲內地學校辦學質量較佳,就想送我回去讀書。他聽朋友說佛山華英中學要求嚴格,學風優良,在獲政府嘉許的幾所學校之列,便親自到該校參觀,覺得確實不錯,就決定把我送去就讀。
秋天開課,父親送我到佛山去,爲我辦好入學手續,購備寄宿物品,就回香港了,當時香港去佛山很方便,從香港到廣州後,再乘火車去佛山,連接廣州到佛山的鐵路叫 「廣三鐵路」(廣州至三水)。
華英是中華循道會辦的男校,校址在佛山文昌沙,佔地頗廣。當時的華英,下隸三個單位:華英男校,校長楊景循;華英女校,校長余艷梅,也是後來澳門蔡高中學的校長;還有一間西醫院。華英的校舍很漂亮,都是兩三層的建築物,建築形式中西合璧,房頂蓋有瓦片,窗戶則具西洋風格。校內設備完善,有科學樓、金工室、木工室,實驗器材都是當時最先進的;宿舍、足球場、籃球場、教學大樓、禮堂、飯堂、圖書館等一應俱全。記得校內還有些地方可以讓我們進行課外活動,學生想養雞或白鴿等,也可以向學校申請一片地方。
初中一的學科有國文、英文、數學、自然,還有金工、木工、體育、美術等術科。化學、物理則依次在初中二、三開設。我不記得有否聖經課,但每個星期上教堂是必須的。華英實施的是「全人教育」,重視知識傳授之餘,也強調品格的薰陶,童子軍和旅行都是頗受歡迎的課外活動。我在華英渡過了三年的初中階段──
十二歲,開始在學校寄宿。學校附近有一道長長的防洪基圍,晚飯後同學們都愛在基圍上散一會兒步,才往自修。自修課的教室裡坐了一位老師,學生有甚麼問題,都可以問他,當然他並非每科都懂,任務主要是看管學生而已。自修完畢,關燈就寢,生活很有規律。
到了初中三,日寇已發動侵華戰爭。我們在圖書館閱報,便知道時局的最新發展,上課時、週會上,老師都會給我們講解敵我形勢。初中三那年,日機空襲廣州,同學知道消息,敵愾同仇,自發組織宣傳隊,向附近農村鄉民傳播抗日訊息,方式還包括演街頭劇等。當時,一個 「戰地服務團」來校宣傳,說如果家長允許,學生就可以到戰區去從事支援工作。當時我很想去,只是家人說我還小,怕我不能幫上甚麼忙,最後没去成。
初中畢業時,形勢急轉直下,日寇的魔爪南伸,佛山告急,華英要搬到香港東涌去了。我没有跟着華英走,卻考進了廣雅中學(廣東省立第一中學),讀了一個多月高中一,局勢緊張,學校也被迫停辦,後來父親決定要我回香港去,入讀深水埗知用中學,還是讀高中一,當時知用師資極佳,因為廣州淪陷,很多有名的老師都到了香港。好不容易,在知用讀了一學年,此時,香港也風兩飄搖,成了警報聲中的一座危城。
淪陷前夕流亡桂林
雖然我在知用讀書,但跟在東涌的華英學友仍有聯絡,一些同學商議要回內地大後方去,我心動了,同行者十餘人,包括一些高年級的同學,束裝就道時,香港已危在旦夕,日寇已己在醞釀向香港發動瘋狂進攻了。
我們從香港坐船去屬法租界的廣州灣(今湛江),那是一艘叫「大寶石」的貨船,好像是法國註册的。當天夜裡,墨黑的水面上陡地亮起強光,迎頭來了一艘日本軍艦,但沒有登船搜查,大概看到這只是艘商船吧。當時離境很自由,甚麼文件也不用。一天午後,終履足廣州灣,住了一宵,第二天便啓程回內地去。
我們的目的地是廣西鬱林,從廣州灣去只能步行,需時五天。途中僱了幾個挑伕,還有三頂轎,預備體力不勝時輪流坐坐。五天雖然很長,但我一刻也沒有坐過轎,堅持憑兩條腿走畢全程,經過的聚落包括廉江、石角、貴縣等,貴縣是石達開故鄉。到貴縣後乘汽車往柳州,再轉火車到桂林。到了桂林,大家各奔前程,有些到別的地方升讀大學,有些則找工作謀生去!
留在桂林的,只有四人,一人讀大學,三人讀中學,年級都不一樣。打聽之下,知道漢民中學最好。學校爲紀念胡漢民先生而建,管理嚴謹,學風優良,我由於東奔西跑,誤了一年光陰,入讀時是高中二學生。
此時日寇還未佔領香港,但香港已經危在旦夕了,所幸家人還可以匯錢到桂林給我——廣東有些地方沒有淪陷,從淪陷區可以往返那些地方,父親便到鶴山沙坪的郵局直接把匯票寄過來,我憑票在內地郵局提取款項。當時在桂林有很多拍賣行,僑生有時錢用光了,匯款未到,便常把衣物、用品、甚至藥品等拿去變賣,換錢應急。
漢民學生以本地人爲主,也有來自香港、東南亞的流亡學生。漢民是私立學校,要交學費:校服就是軍服,衣領上有三角形的星星,初中一顆,高中兩顆,全廣西都是如此,灰色,有帽子,不穿襪子,打綁腿,鞋子則沒有規定款式。
漢民中學的校長是任中敏,一位對元曲很有研究的學者,治校嚴格,全校軍事化管理,有些要求和軍中一樣。清晨聽到號聲,立刻起床,整理內務,被子要疊到像豆腐乾一樣,四角翹起,然後參加升旗禮,每天早上均如是,冬天在北風呼嘯中也要站得筆直,箇中滋味雖不好受,回想起來,卻是很好的鍛練。沒有同學不怕校長,路上碰上他,準要讓他批評兩句,也許是由於走路歪歪斜斜,或是鈕釦扣不好;冬天的時候,要是讓他見到你的手在褲兜裏,他準會說:「手拿出來!怎那麼怕冷啊!」我當然也有被他教訓的經驗,一天早上細雨飄飄,我跟一位同學邊走邊聊 :「今早下雨,大概不用升旗了!」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:「下雨,前線打不打仗啊?」回頭一看,正是校長。
考試時,座位是全校混合編排的,前後左右都不是同班同學,學生沒法作弊。監考老師兩位,黑板上寫着八個大字 「嚴正考試,嚴正做人」,有如公堂,莊嚴肅穆!
上體育課時,集體繞圈跑步是必備項目,校內的操場是一片比足球場還要大的空地,跑了兩三個圈,有些同學生已氣喘如牛,這時,老師便學起一根竹棒,追打學生屁股,跟不上大隊的學生就遭殃了。女生沒那麼能跑,男生能跑三個圈,女生跑一個多圈便跑不動,就站到操場中間,有一次,讓校長看到了,便訓話說:「你們女生,別人跑三個圈,你就跑一個多圈,只有男生的一半,難道你們吃飯只吃男生的一半啊?男生吃兩碗飯,你們只吃一碗?睡覺時間亦只有男生的一半?人家睡八小時,你們只睡四小時?」
我們每天吃的是「軍事飯」,八人一桌,吃飯前列隊,魚貫步操進飯堂,進去後,全部站定在飯桌旁,老師吹哨子喊「開動」後,才可以坐下吃飯,然後沒幾分鐘,「嗶!」哨子一響,筷子放下,吃不完也得停。習慣成自然,後來我在家吃飯,妻常問我:「怎麼你吃飯老那麼快!不怕胃痛嗎?」
漢民中學每班都有一間獨立教室,教室後面帶一小房間,還有一個小小的閣樓,是班主任的住處。教室後面有個小窗,班主任打開窗子就能看到教室內的一切,學生不敢搗蛋。我們的宿舍,則是一座座竹織批盪的房子。
當時的教室除黑板、粉筆外,還放着一些畫板、鋤頭和凳子──畫板供寫生用;鋤頭則是勞動工具,課餘在校園裏翻土、種花生,既是服務,也有樂趣;敵機來襲時響起警報,大夥兒就帶上凳子跑進山洞去,坐在那兒靜候。桂林的空襲很頻密,警報響起時,城中幾處高地同時懸起燈籠。學校有人看到,便指揮學生拿着凳子躲進穿山的溶洞裡。
學生全部均在校內寄宿,非假日不得離開校園,溜到外邊買東西吃更屬罪犯天條。在一個週會上,校長痛罵違規學生,說着說着,竟連老師也一併罵了,毫不留情!有一次,抓到一個偷出校門的學生,不知道是去吃東西還是甚麼,按例開除,這個學生不是別人,正是他的兒子,可也是依例處理,要轉到別的學校讀書寄宿。兒子搬不動行李,父親拿起一根扁擔幫他挑,在全校師生的眼前,把孩子送出校門!校長的大公無私,守正不阿,人皆嘆服!
新年的時候,全體師生每人獲發一張小紙片,要寫上新年願望,寫完了就張貼在牆上,校長寫的是 :「我為鬥士,我有鬥志:年復一年,老之將至:老之將至,我有鬥志!」我在漢民只讀了一年,但對這位校長既敬畏又欽佩。
漢民中學的校園在桂林穿山之麓,山石奇偉,景色怡人,園内石上刻有一聯:
「熱血滿腔江山如畫,精誠到處金石爲開」是那個年代讀書人的寫照!
入讀重慶僑二中
一九四一年,太平洋戰事爆發,日軍席捲南洋。那時候很多南洋華僑學生逃難回國,與家人失去聯絡,連吃飯錢都沒有,當時政府設了三所華僑中學,收容生活困迫的歸國僑生。由於香港是英國殖民地,所以我們也在僑生之列。漢民中學的僑生也不少。
當時的三所華僑中學,第一所在雲南保山;第二所在四川茶江,屬江津縣,毗鄰重慶;第三所在粤北樂昌,因戰事波及,很快就停辦了,當時我被分配入讀第二華僑中學(僑二中)。
往西走的,不但有學生,也有平民。坐汽車很貴,多數人坐火車。政府規定進大後方的每輛貨車一定要無條件接載三個學生,我們坐火車從桂林到柳州,從金城江開始要乘貨車,僑二中派了一位招生委員過來安排車輛,學校分幾區招生,桂林是其中一區。那種貨車只在白天開,晚上我們沒錢投棧,就睡在車上。貨車中途停站都在些鄉下地方,司機大吃大喝,而我們的食物則僅能裹腹。車程三天,才到貴陽。
到貴陽後,竟沒車去四川,暫時棲身之所是當地的低級旅館,五六個人擠到一個小房間裏,睡在地上。幸虧這不花錢,吃飯也有飯票,是招生辦給我們的。
閑來無事,天天逛街,呆了一個月,貴陽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。終於車來了,這次坐的是一輛裝鎢砂的貨車,鎢砂黑色,供煉鋼用,是製造槍炮的原材料,坐在這種堅硬的砂石上,屁股實在不好受,然而,夜晚還是要睡在車上。從貴州到四川用了兩天多,兩省邊界的道路很險。有一處叫婁山關的地方,盤山道路有七十二灣,既陡且險,有「吊屍岩」之稱,很多司機不熟地形,滾到山下去,死屍就吊在岩石間,也沒人去收,因以爲名。交通事故多發的另一個原因是:當時汽油很值錢,到處可見醒目的標語:「一滴汽油一滴血」於是,很多司機在下坡的時候,把排檔調低(即「off波」),空轉溜下,只圖省點兒汽油。汽油能換了錢,但賠上的不僅是血,還有自己和乘客的生命!
從貴陽到江津走了兩天多,那是一九四二年。華僑二中分爲中學部和小學部,中學部就在綦江邊一個祠堂裏上課。我進去就讀的高中三,設兩個班,一個文組,一個理組,我讀的是理組,全班約四十人。同學多數來自香港、南洋星馬泰,也有幾個來自朝鮮的。用國語教學,華僑大都能聽懂。
華僑中學沒有校服,由於在戰時,設備很簡陋,師資也很參差,有些老師頗有學問,有些則對教育學是大外行。那時教我們的不少原是海軍,因爲政府被困在內地,海上沒有戰場,就教學去了。所以,讀書還是要靠自己,那時參考書和資料都很缺乏,課本由學校提供,我雖讀理組,但甚麼科目都有,還有英文。
只是沒有實驗,一味讀書。學校没甚麼課外活動,只有抗日宣傳,我們在那裡好像深山野人,蟄居鄉曲,與外界隔絕,學校前臨綦江,水流急湍,我們最好的節目是每天游泳,看船夫拉船上灘,聽四川船夫曲。
學校有工友做飯,卻要學生陪同工友到墟市買菜。其實我們對買茶很外行,說白了,學校是想我們到墟市當監督,不讓買菜的人從中圖利,然而,菜市場的四川鄉下人通常穿一件長衫,講價時挽起長衫,蹲下來在衣袖裏伸手指講價,他們的考慮,旁人無從知曉。真是「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」。
因爲那時米不够,每天吃两頓粥一頓飯:早餐和晚餐吃粥,中午吃飯。晚餐吃粥,既不飽肚,尿又多,所以整晚上厠所的人川流不息。平時吃的不離青茶、蠶豆、粉絲等,一星期才吃一次肉。父親好不容易託人到非淪陷區的郵局給我匯了一次錢,我得以跑到外面打牙祭,那裡只有一家館子,最多人吃的是豬肝,因爲平時吃得太素,膽固醇高也顧不上那麼多了。
在僑二中的一年艱苦歲月裡,同學們都能互勵互助,努力向學,以補學校教學條件的不足。每晚自修時,一人一盞桐油燈,燈盞像個小茶壺,盛了桐油,有棉芯,經過一晚兩小時自修後,鼻孔全黑,頗不衛生。我在僑二中讀了一年左右,終告畢業,時維一九四三年。
考入上海交大和中央大學
高中畢業後,我打算讀大學,當時在重慶報考了浙江大學、交通大學、重慶大學,心想多考幾所,比較保險。結果交大和浙大都考上了,重慶大學則落空。
當時浙江大學遷到了貴州遵義,交通大學則在重慶,我選擇了交通大學,主修土木工程,交通大學一年級在重慶江北,二三四年級在重慶九龍坡。
考上大學原是人人夢寐以求的大喜事,不幸的是我進交大只有幾個月就病倒了,病得很重,身體很虛弱,不知怎的,停學了兩三個月,追不上進度,第二個學期還要繼續休息,終於被迫退學。
翌年(一九四四年)我重考大學,考取了中央大學和復旦大學,我選讀了中央大學(即現在的南京大學),讀的是工學院水利工程系。
中央大學一年級在嘉陵江邊的柏溪,二三四年級在沙坪壩。沙坪壩在重慶附近,約三四十分鐘的車程,那兒有幾所學校,中央大學最大,當時校長是顧毓琇,到我畢業的時候則由物理學家吳有訓接任。
一年級的暑假裡,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到校園,整個重慶沸騰了!
在重慶上大學時,條件比較艱難,内地物資不足,大學設備也很因陋就簡,購買較新的科技書籍更不容易,當時大學裡還沒有電腦,學生的最高級工具不過是計算尺,如果你擁有一把名牌計算尺,算是挺了不起了,一般學生很窮困,沒錢買新書,買舊書很普遍,在學生宿舍大門的牆上,經常貼滿了很多條子,出售或徵求舊教科書、舊參考書,甚至墨水筆、文具、簿冊等。
當時重慶市電力不很足,一燈如豆,晚上看書或做功課,眼睛非常吃力!然而,在那樣的環境下,從沒聽見師生有甚麼怨言,教與學都非常積極。
一九四六年,中央大學全校遷還故址,學生分水陸兩路由重慶赴南京,我跟着大隊乘船沿長江東下,抵達原來的校園。淪陷期間,中央大學被用作日軍醫院,我們抵校時,還見有日軍遺下的雜物,狼藉一片。大學佔地廣袤,有幾處校址,我們工學院在南京四牌樓,挨近市區,旁邊就是宏偉的南京城牆,雞鳴寺矗立其上,風景絕佳!
一九四六年至四八年是在南京最後的學習階段,校裡學習風氣很好,學生心繫時局、對社會、國情的分析能力很強,學術性、政治性的活動很多。
一九四八年夏天,我大學畢業,八年的流亡學習生涯結束了,我從上海乘船南歸,和家人團叙,此時,祖母不在了,父母蒼老了,弟妹們都長大了,不覺無限感慨,熱淚奪眶而出!
如今,昔日的少年知交已年臻耄耋,也有一些辭世了。然而,那亂離中的師友親情、烽火裡的歲月河山,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們的心上,成爲百味雜陳、永不磨滅的集體回憶。